今年的立春是腊月二十八, 接下来的兔年没有立春。按当地的风俗, 这样的年被叫做无春年,也叫寡年。据说这样的年头不吉利,收成不好, 不适宜婚配。
可是眼前的夹沟村却似乎没有人把这不好的预兆当成一回事, 依旧是一片蓬勃。
村南头的路口上方架着一座大牌坊,是当初付家那位当大官的先辈留下的。以前人们从牌坊下走过的时候, 都不禁缩起脖子,生怕有什么言行不当,触怒了付家,招来祸事。
可是现在牌坊上不知道被谁贴了一副巨大的红色对联,两面红旗在牌坊两边迎风招展,整个都换了一副气象。
牌坊下匆忙走过的那些人, 虽然衣服还是那样破旧,可是脸上却明显多了神采和希望。他们终于挺直了胸膛, 站了起来。
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咚锵咚锵的锣鼓声,时不时还能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。
这一切,都昭示着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
姚软枝在东坡上站了一会儿, 才往家走去, 却正好在胡同里碰见了姚学义。
姚学义手里拎着棉袄,露出贴身的棉布对襟单衣,不知道刚才去干了什么,鼻子嘴巴都在冒热气。
“三哥,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”不是说工作小组都放假了吗怎么他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
姚学义和姚软枝一起进的家,一边拎着棉袄一边叹着气说“这不是过年每个村都要出一个节目,上县城表演吗咱们村里要练秧歌。我本来是看热闹的,结果现在非得把我给拉上,让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那些娘们一起扭了半天,腰都快断了”
话是这么说,可是看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就知道,他很乐在其中。
“嘁,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我看呀,肯定是你看人家扭秧歌热闹,自己死气白咧要参加的。”姚软枝故意跟他抬杠。
“姚满满,你就是嫉妒我人缘好,嫉妒我优秀。”姚学义跟这个比自己只小一岁的妹妹斗了那么多年,哪里不知道她的企图,根本就不上当。
“我跟你说啊姚满满,这次还是高万德那家伙亲自来请我,我才答应去的。”
这下姚软枝是真的有点诧异了。高万德不是很厌恶他们家吗怎么会亲自来请姚学义
“他那个文教委员,就是个草包要不是当初陈大亮正好碰见他,拉着他作伴参加了斗争,他什么都不是。”
姚学义对高万德很反感,就是当初打了一架,高万德就能记仇到那个地步,在工作小组面前,让他家人指控姚家是地主。
要是以前他只是听了妹妹的描述,还没有切身体会的话,那么这几天村里天翻地覆的变化,就给姚学义切切实实的上了一课。
以前鼻子朝天根本看不起穷人的那些人家,现在每天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。
为了不被评为地主反坏,不少人家用尽了手段。
村北头的王有粮,又是卖地,又是托穷亲戚藏钱,晚上还偷偷给陈大亮他们几个送粮食,想要贿赂他们,不给自己评成地主。
离他们家不远的地主付广明,派儿媳妇出马,勾引曾经当过他们家长工的一个民兵,然后拿住这个把柄,威胁那个民兵,让他去找人托关系,保住付广明家的财产。
要是他们家真的像妹妹梦中那样被划成反坏富农,就妹妹那样的容貌,还不知道要被谁欺负呢
想起这种可怕的可能,姚学义就对高万德恨得不得了。毕竟许家已经倒了,可高万德一家还好好的呢。
“他怎么会主动请你是不是要冒什么坏水”姚软枝想起上辈子高万德的下场,眼里带上了冷意。
兄妹两个进了屋,李氏看见姚软枝才放下心来“怎么这个时侯才回来再晚点我都该让你哥去接你了。”
“三哥忙着扭秧歌呢,哪有空管我呀。”姚软枝取笑姚学义。
“要不是高万德死缠着不走,你三哥也不会去。”李氏哼了一声,“他脸皮真厚,居然还好意思登门。”
从那天开会以后,姚家人见了高家人,都是把脸一扭,根本就不理他们。村里也有不少人提起这件事就说,以后得小心高万德他们家,要是得罪了高家人,他们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背后捅刀子。
李氏根本没想到高万德居然还敢主动来她家,连她那么明显的不待见都忍了。
“呵呵,他那是被批评了,没办法”姚学义幸灾乐祸地说,“苏老师和乡里一个女干部来检查,发现咱们村的节目根本就没个样子,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。你是不在,不知道他有多丢脸。”
高万德去乡里开会了,书记和乡长都讲了话,强调了这次春节庆祝活动的重要性。
但是高万德本来就只认识自己的名字,根本没有把乡里干部们说的话记清楚,只记得说每个村都要拨一笔钱,加上村里农会自己筹备一笔钱,组织一个热闹喜庆的节目,大年初一去县城表演。
回来村里他们委员们一开会,觉得时间短,这些天事儿又多,村里也没有别的能耐,干脆就弄个秧歌扭一扭,找个锣鼓敲着,肯定够喜庆。
以前村里有扭过秧歌敲过锣鼓的老汉,就把人请过来当老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