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央宫内, 宫女太监们都已散去,只叶六娘和李武相对而坐,始终静默者。
许久,李武才缓缓说道“这个孩子不能留。”
叶六娘疲惫地看了李武一眼, 并不惊讶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口气讥讽道“自然是全凭陛下处置的, 陛下自己做了什么,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未央宫早就是个筛子了。
除了贴身的丫鬟鸢儿,叶六娘一个旁人也不敢信。
如今叶修昀人在江淮,李武对叶六娘也是多有忌惮。未央宫的宫人被各宫换了大半,他也故意纵着, 事到如今,她的避子汤显是被人掉包,才陷入今天这境地。
李武轻声叹息“我知道近来许多事, 伤了你的心, 可是六娘, 这世上总是不如愿的事情多些, 但你可愿再信我一次”
他难得的温柔而郑重, 伸手拉住叶六娘的手, 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轻吻叶六娘的额头。
叶六娘嘴角微勾,将李武轻轻推开“不,你只是贪恋权势罢了。任由自己的膨胀, 只是沈淮安大军逼近,李武,你当真能赢得了吗”
李武被叶六娘骂的心头一刺,脸色变了变道,怒道“这个孩子,我一定要打掉”
也许是声音太大的缘故,在一旁摇篮里熟睡的李承允突然“哇”得一声哭了出来。
李武一边喊着“叫乳母进来”,一边自己亲自动手,笨拙地哄着不到半岁的李承允。
“他饿了。”叶六娘平静地说道。
李武什么也做不了,神色间颇为尴尬,直到乳母接过来,才好不容易将李承允哄好了。
被这样一打岔,李武的脾气也降下去,许多,他瞧着叶六娘,轻轻叹了口气,“六娘,这个孩子必须打掉,如今前线战事吃紧,我不能再让它们有攻歼的理由。”
他说罢,转身便走,徒留下叶六娘面色冷淡的表情。
这之后,李武又吩咐了侍卫看守未央宫前后两道门,并叫了陈太医过来。
“还要劳烦太医给皇后开一副滑胎药。”未央宫门前,李武轻声说道,“要快些见效。”
陈太医忙下跪行礼“臣遵旨。”
而此时,皇后有孕的消息还是在各宫之间,悄悄传了出来。
林十一吃了半盏茶,听管事的太监一说,不禁嗤笑着将茶盏放下下,慵懒地倚在榻上。
“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为了争宠,也是够胡闹的,国丧期间还敢拐着皇上日日宿在她哪里,如今闹出事情来了,只怕要被皇上不喜呢。”
那管事的太监笑道“可不是,皇后娘娘哪里赶得上咱们林主子深谋远虑,天生聪颖啊。”
林十一听多了马屁,丝毫不以为意,只妖娆笑着,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“既然如此,倒不如我给他们再添一根柴,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。”
夜深,一轮明月高悬,未央宫里断断续续传出数声,宫女们惊慌失措地端着铜盆、布巾等物进进出出。
卧房里,叶六娘面色苍白,捂着腹部,蜷缩在床上,被褥上层层鲜血被浸透的厉害。
外头挡着屏风,本意是不可让血腥气冲撞了陛下,但李武坐在外间,像是随时都要冲进去一般,面色冷峻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郁的杀气。
陈太医老成持重,历经三代帝王,见李武的脸色愈发难堪,这才拱手道“还请陛下赎罪,老臣方才比照了药方和余下的药渣,这红花的两数不对啊,这方子里写的是一两,可看那药渣,却足足下了四两。”
李武怒到极致,听了这话只冷冷一笑“说下去。”
“红花本就是活血化瘀的,娘娘有孕不久,胎未坐稳,只需少许一些,便可将胎儿打下来,也不见得会伤根本。可这四两下去,药性太凶,不但打掉了胎儿,娘娘的身子也受不了,这才如现在这般流血不止,如今瞧着纵然不至于丢了性命,也是元气大伤,且”
“且什么”
“且日后只怕不会再有孕了。”陈太医低头说道,不敢看李武的脸。
李武的脸顿时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,他站起来,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摔到地上,胸膛起伏不定,他左右来回踱步,许久才吼道“来人,把未央宫里里外外都给朕围起来,哪怕是只老鼠也不许离开半步,所有接触过这药的人都到这里来”
门外的侍卫们领命,将整个未央宫团团围住。
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,李武杀气腾腾的脸扫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睛,方要开口,里间的珍珠门帘却发出一声脆响,鸢儿掀开帘子走到李武面前,福了福身子道“陛下,娘娘方才说她累得紧了,不想听见外头的声响,要您要您”
李武如今到底是皇帝帝,鸢儿出来赶客,实在有些拿不出手。
“她说什么”李武哑声说道。
“娘娘说,要您回自己的地方审去,给她一个清净,还说还说这两日不想见您。”鸢儿说完,便跪在地上,后背都沁出冷汗来。
李武神色疲惫,只觉得额角抽痛,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道“罢了,朕这就走。”
待李武带人离开了,其他各宫打探消息的宫人才各自散去。薛婉没过多久便到了,她是没的忌讳的,径直冲到屋里,只见叶六娘神色平静地躺在床上,面色苍白如纸,她神色空灵,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羽化仙去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