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星洲点头,并未隐瞒,皇后可以瞒过去,但老皇帝很精明。
“朕知道你在沿海诸州的改制,去年弹劾的折子多得数不过来。”皇上在桌前踱步,“说说看,你为何非要如此。”
李星洲明白,皇上这是在向他要理由,如果理由充分,皇帝可能会支持他,这是一个转折点。
他慎重道“为了阻止豪族做大,土地兼并。纵观史书典籍,每到豪门望族做大,垄断土地,底层百姓无地可耕,无土可种,必然就会动荡不安。
最终这些怨气全会集中在朝廷身上,坐视不理,离亡国就不远了”
皇帝皱眉“我景国有那么严重么”
“没有。”李星洲摇头“我李家建国一百余载,地方豪族土地兼并还未达到巅峰,而且商贸发达,百姓富庶了自然会被分散注意,减少这些方面的注意力。
但豪族做大兼并土地,普通百姓无地耕种的影响已经体现出来,五六年前的苏州叛乱就有这方面的原因。
而大族也开始肆无忌惮,几年前督运粮草不济害了前线将士”
“那是天降大雨,天时为之,岂人事哉。”皇上开口。
“可今年还是,大军在前方打仗,他们在后方哄抬粮价趁机牟利,若非王珂有能力,可能整个战局都要出大问题。”李星洲声音严厉起来。
“皇上,决不能将希望寄于这些人的良知,只要有机会,他们绝对会不断夺普通百姓土地以壮大自身,至于忠君爱国,于他们有利时自然会喊一下,等到民怨四起时,他们就是第一个倒戈相向的。”
皇上沉默了一会儿,“朕何尝不懂,只是他们根深蒂固,影响深远,难以根除,朕怕一不小心,你会万劫不复。”
“他们确实厉害,不过也没那么可怕,我准备拉一派打一派,先稳住蜀中,北方,对付沿海诸洲,待到沿海成定局再收拾北方,最后蜀中,一步一步来。
所以必须亲自前往蜀中,稳定蜀中大族情绪,我与他们有血缘纽系,更好说服。”
皇帝见他坚决,最终只是点头“也好,你已经长大了,自有主张,朕不多管你,不多束缚你,只希望你做事不要急功近利,多想万全之策。”
“孙儿谨记教诲。”
“嗯,朕年老体衰,无法四处奔走,也做不了什么大事,但只要朕还在,京城及其附近的豪门望族你不用担心,在朕手心里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。”皇帝淡然道。
李星洲大喜,再次作揖。
看来皇上已经认同他的做法,并且亲自支持,如果有皇帝帮忙坐镇,那么他动作时,京城和周边几路地区肯定稳如泰山,这样他的后顾之忧也没了。
晚上,李星洲从皇宫出来,诗语和阿娇带着孩子上了马车,李星洲和起芳骑马步行。
路上,起芳不解问他“以如今殿下声威,还需如此小心谨慎吗依我看蜀中和沿海诸州一起收拾岂不省力”
李星洲呵呵一笑,起芳还是太年轻,不知道如果全国上下大族一起拼命会是什么后果,当初雍正身为皇帝都被逼得无可奈何。
“你没想过一件事,狗急还会跳墙,何况摊丁入亩,就要知道每家每户具体田亩数,我能放心让地方官员去做统计筹算之事吗
不能如果我让他们去做,他们肯定和那些地方大族同流合污,最后统计上来的十有八九都是少报瞒报。”这也是有历史教训的,当初雍正让下面官员统计各地豪绅土地,结果许多行省硬生生把八成的土地给统计没了。
起芳听了略有所思。
“所以坐这些事,我只能拍亲信,派信得过的人去做,同时甚至需要调动新军配合,以防万一。这样就只能一步步来了。”他进一步解释。
起芳点头“还是殿下想得周到。此次入蜀准备待多长时间”
“那要看成效了”李星洲抬头看向漆黑夜色“少则几个月,多则一年半载,实在不行我就厚颜无耻在蜀中拖着,然后派人去沿海速办。”
起芳笑了“堂堂景国储君也要耍流氓么。”
“如果耍流氓能解决所有问题,我宁愿做个无赖。”
“咯咯咯这次入蜀,我也会竭尽全力。”
腊月二十七,李星洲专门请杨文广到望江楼小聚,让方新给他们准备三楼雅间。
他直截了当向杨文广表达歉意,因为确实是他失信了。
杨文广吓了一跳,连忙表示不敢接受。
李星洲没多纠缠,而是直截了当跟他说起吴正清的事情。
当初是吴正清害了杨文广手下将士,他也向杨文广保证会清算吴正清,而如今此事只怕又要拖延了。
杨文广听了大概,也叹口气。
李星洲只得郑重向他保证“当初枉死的将士我没忘记,吴正清所作所为也没忘记,他是我叔叔也不可原谅,他迟早会付出代价,不过我有自己的计划,事情要循序渐进,一步步来,你信得过我吗。”
“臣全信殿下,无论何时何事”杨文广郑重道。
李星洲点头,心里也有愧疚,这事他早就答应,却因其中利益和关系错综复杂,加上一些突发事件,一而再再而三拖延,直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对付吴正清。
时间不知不觉到腊月下旬,李星洲开始往各家送礼。
首先就是闲在家里的冢道虞,这位曾经的景国第一战神,而如今这个头衔已经被越来越多人安放在他头上。
随后就是陈钰,他罢官之后也一直在王府的学堂里任教,教孩子们荀子之学,领着王府优厚的薪酬。
接下来就是德公,何昭等重臣。
而原本在驿馆中的众将,李星洲直接让他们暂住王府,反正过年图个热闹,王府又不缺厢房。
甚至把耶律大石也接过来一起过年。
耶律大石封辽亲王,待遇优厚,有自己的王府,但他唯一的亲人只有耶律雅里,孤苦伶仃在景国也不好过,干脆请他过来也好。
于是今年王府特别热闹,还没过年就已经闹哄哄的了,充满年的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