汹涌的杀意从格雷的身上释放,意图明显,毫无遮掩,他此刻仿佛化作了人形的兵器,随时准备出鞘杀敌。</p>
这样刺骨的杀意只持续了短暂一瞬,格雷平静了下来,目光紧盯着那张银白的面具,复杂的情绪划过眼童,内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。</p>
贾蒙的背叛,米兰莎的死,格雷怒意的复仇,迷茫后对真相的索求……</p>
格雷知道那张银白面具下的身份,那是他用灵魂换回的答桉。</p>
他曾无数次幻想后,与其对峙的情景,可在这无数次的幻想中,格雷始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,而在今日,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时刻,他见到了影王。</p>
面对面。</p>
杀意与怒气后,格雷的脑海一片空白,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</p>
挥剑吗?自己应该会在动手的瞬间,就被杀死吧,毕竟第三席就在一旁,他是真真正正的守垒者,碾碎身为祷信者的自己,应该再简单不过了。</p>
那么松开剑柄呢?自己真的能做到吗?</p>
米兰莎的死就是因为贾蒙的背叛,也是因为这群人,自己才会沦落成如今的模样……</p>
矛盾复杂的情绪像是数不清的尖刀反复切割,格雷感到脑海里传来的阵阵痛意,整个人几乎都要昏厥了过去。</p>
最终格雷还是冷静了下来,绷紧全身的肌肉,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</p>
“曾是国王秘剑?”</p>
影王抬头打量着格雷,目光落在了格雷身后的血移之剑上,那是贾蒙的秘剑。</p>
回忆刚刚凛冽的杀意,那是不加掩饰,纯粹至极的憎恨,此刻影王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格雷的过去。</p>
“贾蒙说过,有位国王秘剑躲过了他的刺杀,而他也是一位凝华者,我们也就没有过多在意。”</p>
在誓言城·欧泊斯内,一位受了致命伤的国王秘剑活不久的,影王猜他会被秩序局发现,又或者死在某个阴暗的小巷里,但他唯独忘记了,在这座城市里,每个人都有着最后一道漆黑的选择。</p>
魔鬼。</p>
“所以……贾蒙是死在了你的手中吗?”影王接着说道,“应该是一次畅快淋漓的复仇吧。”</p>
“住口。”</p>
声音艰难地从格雷的牙缝里挤出,这是一次糟糕的相遇,他没有做好准备。</p>
影王看向满脸笑意的僭主,他将矛头指向这头憎恶的魔鬼,“你是故意的吗?我不答应你的要求,你便将他的仇恨指引向我。”</p>
“怎么会,我只是向我忠实的仆人,介绍一下我们的大客户而已。”</p>
僭主继续发出那令人厌恶的笑声。</p>
笑声戛然而止,僭主的表情阴冷了起来,“我很少会这样对待我的客户们,作为商人而言,这种小手段有些太失态了。”</p>
对于影王能轻易猜到自己的意图,僭主并不意外,他只是想利用格雷向影王施压,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。</p>
“贪婪的念头,已经冲垮了理智吗?”</p>
影王的声音不紧不慢,即便面对魔鬼,也是一副从容的样子。</p>
僭主说,“毕竟我是头贪婪的魔鬼。”</p>
“侍王盾卫的力量还远无法和秩序局、国王秘剑比较,而你,我知道你的过去,我知道你要向什么东西复仇。</p>
但现在的你,真的能做到吗?”</p>
僭主继续诱惑起了影王,“这次袭击改变不了任何事,谈判依旧会继续,无论是成功,还是失败,你都无法获得锡林的尸体。</p>
你的复仇遥遥无期,而你的时间所剩无几。”</p>
僭主能察觉到,影王身上萦绕着死亡的衰败气息,早在很多年前他就该死了,但他依靠着各种手段艰难地活了下来。</p>
“啃噬此世祸恶的血肉,以那扭曲残忍的方式,来阻止肉体的衰败,再用那怪诞的加护,窃取他人的魂屑,来维系你自身破碎的灵魂……”</p>
僭主步步紧逼,嘲笑着影王。</p>
“哦,对了,”他跺了跺脚,“那头怪物,可你是仇敌的宠物,你算是在以仇敌的力量苟且偷生吗?”</p>
影王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,银白的面具下响起短暂的笑声,他摇了摇头。</p>
“太失态了,僭主,你有些太着急了。”</p>
影王继续说道,“关于他……我只是他达成目的的一枚棋子而已,至于他要做什么,我并不清楚,这一点信不信由你。”</p>
“但我看得出来,你在害怕他,你不知道他在预谋些什么,但你知道,那潜藏在暗处的阴谋,一定会动摇你的存在。”</p>
影王凝视着僭主,“你对于这次纷争的输赢,已经没有信心了,是吗?”</p>
僭主没料到自己会被影王反过来嘲弄,他嗅到了潮湿的水汽,隐约间有水流的声音划过,像是有看不见的鱼群,正绕着影王游弋。</p>
“他需要我,你也需要我,这么看来,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,毕竟你们都不想坐视猩红主母的力量就那样发展壮大。”</p>
影王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,声音坚定不移。</p>
“无论是你、他,还是秩序局,你们都有着自己的考量,生怕损耗自己的力量,所以犹犹豫豫,但我不一样,我不会像你们那样犹豫,因为我生来的使命就是毁灭她!</p>
这样你能明白吗?不是我需要你们,而是你们需要我。”</p>
影王嗓音嘶哑了起来,像是头负伤可依旧充满怒火的野兽。</p>
“是你们需要我这把归来的、疯狂的剑刃,去替你们征战、厮杀。”</p>
这次换做僭主沉默了,他无法反驳影王的话,比起藏在阴影里的阴谋,日益强大的猩红主母,才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,只从表面的实力来看,她已经是诸多血亲中,最强大的一位了。</p>
至于站在秩序局背后的贝尔芬格,他无法主导秩序局的意志。</p>
僭主精心计算着得失,他开始思考,该如何取舍,才能让自己在这次事件中的利益最大化,无数种可能推断后,他得到了唯一一个答桉。</p>
僭主重整态势,丝毫没有魔鬼的高傲,而是直接对影王说道,“抱歉,这次是我太贪婪了。”</p>
“我会继续支持你的,影王,无论你能不能夺回锡林的尸体,无论你能不能做到许诺的那些。”</p>
目前各方的目的都尚不明确,尤其是站在影王与伯洛戈身后,那个备受僭主忌惮的家伙。</p>
在这种情况下,僭主想到的最优解,就是令局势更加混乱起来,将越来越多的人拖进战争的泥潭里,而自己将寻求机会,获得最大的利益。</p>
这样的事僭主做过很多次了,他再擅长不过了。</p>
“来自灰贸商会的新一批炼金武装,正在运输来的路上,至于你们想要的衰败之疫……”</p>
僭主停顿了一下,只以骇人的笑声取代了之后的话。</p>
不需要影王付出些什么,只要影王所做的事,符合自己的利益就好。</p>
格雷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挥动了起来,猩红的疤痕凭空噼开,僭主没有丝毫的留恋,转身踏入曲径之中,随后是格雷,在一阵蠕动的红光后,两人消失在了此地。</p>
影王注视着两人离去的位置,他长叹了一口气,心中尽是疲惫。</p>
第三席搀扶着影王,也是在这时,他终于有机会询问影王行动的结果,“耐萨尼尔的态度如何?”</p>
“他拒绝了我,”影王说,“意料之中。”</p>
这次借用无言者军团突袭的目标,根本不是阻止谈判,而是在避开多方的视线下,令影王与耐萨尼尔会谈,而这也是为什么,在封闭大楼内,会有着那一间遮断所有窥探的房间。</p>
影王必须瞒过国王秘剑与僭主,他从不准备委身于任何人。</p>
第三席说,“那我们该怎么办,真的要完全依赖僭主吗?”</p>
魔鬼之中,僭主是最好交流的那一个,也因他太好交流、太熟悉人类了,这头魔鬼反而变得难以揣摩起来。</p>
“不,耐萨尼尔的态度不重要。”</p>
影王摇摇头,他低声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。</p>
“重要的是决策室。”</p>
耐萨尼尔不会向决策室隐瞒与自己的谈判,影王相信,决策室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