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娘见过世面肮脏的一面太多了，知晓其中的厉害，害怕温灵籁遭受伤害，紧紧将她护在怀里。</p>
身穿土衣的汉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，见温灵籁被人拥簇着就要离开，怎肯轻易放走到嘴的羔羊？于是急了眼，上来就要伸手抓住温灵籁，嘴上还叨叨：“你这小娘子看着便是大家女娘，怎现下却是个一毛不拔的性子？都到了人市，还装什么清高！不赶紧掏银子买人？”</p>
他黝黑的指尖还未碰到温灵籁的肩膀，眼前顿时落下两柄明晃晃的刀刃。</p>
“放肆！”侍从们竖眉喝止。</p>
人牙子的视线往刀锋上一顿，立刻缩回了手，话锋转换过来，面上堆满了假笑，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，贵人何不发发慈悲？将此人救了。”</p>
正说着，他伸手指向倒在笼子里的少年，笑得有些渗人，说话也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：“若是他死了，贵人岂不是见死不救？夜里不怕见到牛头夜叉？不怕鬼魂索命？”</p>
温灵籁低头看向笼子内生死不明的少年，目光触及他身上的鲜血，鸦睫微微一颤，“你这个恶人，将人虐待至此，若此少年命殒于此，怕夜半被厉鬼缠身之人，是你吧？”</p>
她可不是什么娇娇女，虽说心生害怕，但凡鬼神事，渺茫荒惑无可准，明者所不道。嗯，她就是这个明者。</p>
见温灵籁不被惧怕，反倒说出了骇人话语，汉子被吓得一跳，感觉四周阴凉起来，汗毛不禁而立。</p>
可他强装镇定，眯了眯眼恶狠狠地说道：“那咱也一人一半的罪孽。”</p>
这人无耻到这个地步，连同无力倒在笼子里的他都要听不下去了，他拼命想要睁开眼，瞧瞧那声如阿爷带回的苏杭软糕般柔软的小女君到底是什么模样。可他费尽力气睁眼，却瞧见了精致裙摆，不再有力气抬头往上看。</p>
“你想要多少银子？”温灵籁见那人，不过不到十岁的少年，很是让人心疼。</p>
人牙子眯眼打量她身上的服饰，左手指尖并拢，“八两！少一个铜板都不成！”</p>
八两银子，那可是寻常人家丰衣足食好长一段时间的费用，可带走四五个奴隶了！</p>
这钱，让温灵籁有些肉疼，但还是能接受。</p>
温灵籁松了口气，侧首对燕娘说道：“燕娘，拿八两银子给他吧。”</p>
燕娘愕然，“女君！您不会是……”</p>
温灵籁点了点头，轻声启唇：“就他了。”</p>
燕娘见温灵籁心意已决，没有任何收回成命的意思，只好从荷包中掏出了八两银子。</p>
可人牙子却没有接过银子，他那双贪婪的眼睛肆意放在燕娘那鼓囊囊的荷包上，狡猾一转眼，立马改口，“等等，我方才记岔了！”</p>
说着，嘴角恶心人的笑意不断，“这人花了我不少银子，八两银子可带不走，起码得——”</p>
他张开五指，高声喊道：“五十两！”</p>
温灵籁露出天真一笑，一手环胸一手伸出做了个小动作，人牙子以为她妥协了，笑嘻嘻地上前两步。</p>
“我看你是活腻了！”一声怒喝下，只见随行的侍从大怒，瞬速从人牙子手中夺过皮鞭，重重抽打在他肥硕的身子上，吓得他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，正哀嚎之际。</p>
燕娘愤恨道：“你这个人真的是会狮子大开口，贪得无厌！当真欺负我们不懂行情吗？五十两，那可够在始安郡主城买上一个较好的宅子了，哪有这般金贵的婢子！”</p>
那人牙子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，嚣张的姿态似乎被这一鞭子彻底抽没了，爬着往笼子边上去，边爬边摸索自己腰间的钥匙，嘴里说道：“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，小的这便将人给您放出来。”</p>
说完，笼子锁扣“咔哒”一声，锁被解开，笼子的门被打开。</p>
笼子内的人看得清清楚楚，见状纷纷跪下哀求道：“求求贵人救救我吧。”</p>
侍从似冷硬石子，只是上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，见还有一口气活着，将少年从笼子里抬了出来。</p>
笼子的其他人哀嚎声愈发大，温灵籁见状有些于心不忍，被燕娘制止了动作，燕娘俯首安抚道：“天下未尝无对，人各有命。”</p>
是的，始安郡、整个大邺，婢子买卖合法，她能救得了那么多人吗？哪怕以前活在当代，还要提防着人贩子……</p>
一行人行至巷口，可到了马车跟前，温灵籁却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犯了难，燕娘当机立断：“要不，先送去医馆，让郎中们瞧瞧？”</p>
也无他法了，温灵籁点了点头。</p>
侍从们应声答应，抬手就要将少年丢上马背。</p>
“等等！”温灵籁喊住了侍从，后怕地看着少年身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伤口。若是这般丢在马背上，一路颠簸到了医馆，此人的血怕是要流得干干净净了。</p>
罢了，救人救到底。</p>
她叹了口气，无奈道：“送上马车吧。”</p>
昏迷中的少年被侍从们抬到车内，放在温灵籁对侧的坐凳上。待众人就位，马鞭一响，马车急匆匆向前驶去。</p>
车内，燕娘惶惶不安，“县主，我感觉方才那人牙子不会善罢甘休，心里头总是很慌张，总有感觉要出什么事。”</p>
温灵籁低眸，瞧了瞧呼吸缓慢的少年，“方才露财了，定会引来图谋不轨之人。”</p>
正说着，发现少年微微睁眼，她和善地对着那少年笑了一下。此笑落在少年眼里，确实千万般舒心，一抹阳光透过车帘缝隙落在温灵籁身上，好似天降神仙，救他脱离人生苦海。</p>
温灵籁正想启唇询问少年姓名籍贯，马车却是一个急停。</p>
她不妨，身子骤然向前一倾，眼看就要磕碰到车内的茶几，燕娘眼疾手快扑了过来，伸手紧紧护住了她。</p>
两人在颠簸中稳住了身子，全由燕娘紧抓车壁。慌乱中，听到对面传来一声闷响，是躺在长凳上的少年全身脱离车凳，重重摔在了车壁上。</p>
同时，车外侍从声音急促，“来了些贼寇，女君千万不要现身！”</p>
贼寇？温灵籁微怔。</p>
旋即，外头传来一声狞笑，“就是这伙人！身穿矜贵衣裳，女娘看着细皮嫩肉，有的是银子！干了这票，可顶得上弟兄们贩卖一辈子人了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