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渐急，年岁独自在山路之上走着，漆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，极是散乱地垂落下来。</p>

七十年的过往萦绕在脑海，使他眸光深处的灰白雾气愈加浓重。</p>

恍惚之间，那柄三尺长剑的灰白虚影再次浮现出来。</p>

脚下蓦地一空，踩到了泥洼之中，年岁径直摔倒在了山崖之侧，就着满身泥水滚落了下去。</p>

撕心裂肺的剧痛自四肢百骸传来，年岁浑浑噩噩地闭上了双眼，仅存的意识被黑暗彻底淹没。</p>

……</p>

“你为何修行？”</p>

“为了知晓真相。”</p>

“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？天地浩渺，众生无量，人力有时穷，渺小生灵，岂能与天数相争？”</p>

“为了知晓真相。”</p>

“孽障！”</p>

“为了知晓真相。”</p>

听到第三句“为了知晓真相”之后，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，语气有了些许变化。</p>

“即便朝闻道，夕暮死，你也愿意么？”</p>

“愿意。”</p>

“即使粉身裂骨，神魂俱碎，你也愿意么？”</p>

“愿意。”</p>

“即使沉沦无量劫数，真灵湮灭，以身殉之，你也愿意么？”</p>

“愿意。”</p>

……</p>

漆黑虚无之中，年岁缓缓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。</p>

那清美少年紧闭着双眼，身侧有着一柄灰白长剑，那柄剑插在脚下的崖石之中，散发着浅白的微光。</p>

“原来，我是你，你却不是我。”</p>

年岁静静地看着他，面上露出苦笑。</p>

走近了些，年岁低头望着这柄黯淡无光的长剑，道：“季月年，多谢你，让我能够存在于世间，让我能够完整地活过这一世。”</p>

“可我，终究还是有着遗憾……”</p>

年岁跪坐下来，想起了那个默默陪伴着自己的身影。</p>

“我宁愿自己当真是一个山中猎户，若是如此，便能与她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。”</p>

“季月年，我因你而生，却与你不同，我……”</p>

年岁伸掌握拳，狠狠锤向灰暗的地面，咬牙道：“我不甘！”</p>

那灰白的长剑微微颤动，一丝冰蓝光晕凝聚而出，横在了年岁的脖颈之上。</p>

神剑护主。</p>

若是年岁放弃悟道归元，这柄剑只能强行将其抹杀，再割裂出一丝神魂，再等待一世轮回的醒悟。</p>

年岁根本不曾在意这一丝冰蓝剑芒，而是仰头大笑，笑的肆意张狂，笑的流出了眼泪。</p>

半晌过后，他咳嗽数声，止住了笑，望向这柄沉寂着的灰白长剑：“你倒是忠心的很，放心罢，我会将自己的领悟归还于神魂，虽然我满怀遗憾地度过这一世，却也多少有些傲骨，不必用如此手段折辱于我。”</p>

那灰白长剑发出一声嗡鸣，散去了这一道冰蓝剑芒。</p>

年岁挣扎着站起身来，走到这柄长剑之前，侧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季月年，道：“我因你而生，也会因你而灰飞烟灭，我心中没有怨恨，只是有些怜悯于你。这条寻道之路，你若要走下去，最终所剩下的，只有孤独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