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高的肩舆由二十人扛起,被四百强壮的部族勇士守卫。那些抽象古朴、冒烟巍峨的火山图纹,正象征着大火山的神性,是科利马诸部毋庸置疑的最高权威。</p>
此刻,在这座神性的肩舆上,一个苍老的老人,一个年幼的男孩,正并肩而坐,向所有的科利马部族,宣告着明确无比的传承。而虎头虎脑的男孩瞪大了眼睛,爬到肩舆的边缘,没有露出一点害怕。他好奇地注视着乌压压的护卫勇士,注视着这些人手中的铜矛、腰间的铁斧,奶声奶气的喊道。</p>
“阿巴谁?”</p>
“嗯?”</p>
年老的科利马大酋长微微一怔,顺着男孩的视线望去,随即大笑道。</p>
“我的孙子,他们是你的武士,是你手中的斧头与长矛!他们效忠着我,也追随着你!他们会为你打仗,为你杀人!他们是你真正的力量,哈哈!”</p>
年幼的焱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,看了好一会行军的武士。他想要伸手去抓那金亮的矛头,但明显胳膊太短,根本够不上。试了两下后,他又回过头,看向自己的外祖父,奶声虎气的问道。</p>
“阿巴谁?”</p>
“嗯?杀谁?”</p>
科利马大酋又是一愣,然后笑的更加欢畅,脸上的皱纹都在飞扬。</p>
“无论是谁!我的孙子,只要挡住你前路,威胁到你的人,都该毫不留情的尽早杀掉!哪怕是我其他的孙子,是你同祖父的兄弟,哪怕是我的儿子,是你的叔父只要他们挡了你的路!哈哈!”</p>
焱山依然瞪着眼睛,看着大笑的外祖父。他皱起小小的眉头,使出吃奶的力气,再次虎声虎气的吼道。</p>
“阿巴谁?!”</p>
“啊?还有谁?”</p>
科利马大酋想了想,神情变得严肃,像是一头终于认真起来的老狮。他紧紧握住孙儿的小手,看着那圆溜溜的天真眼眸,低沉的回应道。</p>
“火山见证!确实还有其他人!哪怕,那是你真正的兄弟!只要挡了你的路!”</p>
“阿巴”</p>
看到外祖父变化的神情,焱山困惑的眨了眨眼睛。片刻后,他猛地伸出另一手,一把捉住外祖父银白的头发。</p>
“要!”</p>
“嗯?”</p>
科利马大酋头上一疼,再睁大老眼看去,焱山的手中已经多了几根银发。若是其他人这么做,哪怕是他其他的儿孙,他恐怕早就暴怒如虎,要把对方拖下去打死了。但如今面对这个孙儿,这个流淌着真正神血、格外勇敢与无畏的孩子科利马大酋又一次哈哈大笑,把孙儿的双手都握在手中!</p>
“好哇,不愧是我的孙儿!焱山,你是火山一样健壮的男孩!这片雄壮的火山,这些雄壮的武士,在我死后,全都是你的!啊哈哈!”</p>
被外祖父握住了双手,年幼的焱山不满的摇着手臂,又一次瞪圆了眼睛,小老虎般的大喊道。</p>
“要!!”</p>
“好!主神庇佑!火山见证!我都给你!!”</p>
科利马大酋老脸扬起,放肆的大笑着,也尽情的许诺着。这一刻,他看着小小的焱山,就像看到了大大的科利马火山,看到了科利马诸部真正雄壮的未来!</p>
“我的孙儿!阿爷我多泡温泉,多吸收火山的神性,再努力多活上几年!等到你长大,我不仅会把科利马诸部交给你,把这些年训练的军团交给你,还会把各部手中的灰矿、铁矿与雷霆粉末,也都尽数交给你!我还会支持着你,去继承本该属于你的一切!而在东边的平原上,还有一位大酋长支持着你...”</p>
“焱山!你一定会成为高耸的科利马大火山,俯视整片湖中之地,俯视更广阔的天下!啊哈哈哈哈!”</p>
“要!!”</p>
在科利马大酋豪迈的笑声中,在焱山执着的喊声里,高高的抬辇渐渐远去,行往北方天际的科利马大火山。四千米高的活火山冒着青烟,翻涌着可怕的神性力量。而沿途所有的科利马部落民,都虔诚的跪倒在路边,向着远处行过的抬辇磕头。</p>
这正是稳稳统治了三十年后,一个几乎从没有判断出错、已经渐渐被神话的神性领袖,那无可置疑的部族威望,那威压科利马人心的神裔力量!</p>
火山是汹涌的沉寂。如果说,科利马大火山是汹涌的象征,那远在东方六百里处,京畿县的坦西塔罗火山,就是沉寂的典范。这座三千四百米高的大火山,已经沉寂了二十万年,似乎还要一直沉寂下去。而火山脚下的金矿、玉矿、硫磺矿、黑曜石矿,则是过往辉煌汹涌的象征。</p>
从火山的脚下一路向东,不过六七十里的距离,就是忙碌不息的黑石城矿区。如同火山冒出的浓烟日夜升腾,吞吐着青铜与煤的力量。</p>
而再往东二十里的山间,在一处幽静的小湖边,却坐落着一处更为幽静的神庙。春之女神的绘刻,在神庙的四壁上翩然起舞,展示着诱人的魅惑。可那与世隔绝的院落,还有严密守卫的武士,却又昭示着某种特殊,与任何其他的女神庙都不同的特殊</p>
此刻,这片幽静安宁的神庙门口,正站着一个披着黑袍、戴着面纱的女人,还有一个穿着白衣、沉默不语的孩童。这个孩童不过四岁多,却有着其他同年龄孩子少有的安静。他紧紧的抿着嘴,看着十多步外,泾渭分明站开的两人。他紧紧抓着女人的手,迟迟不愿走出神庙的大门。</p>
“阿妈,他们是谁?”</p>
“少康,他们是你父亲派来,接你去学习的老师。”</p>
“阿妈,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吗?能不能,能不能让老师们留下来,就在神庙里教我?”</p>
披着黑袍的娜修默然片刻,轻轻的抽出手,缓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。她戴着面纱,幼小的少康看不见,看不见母亲脸上不舍的表情,也看不到那盈满泪水的美丽眼睛。</p>
“少康,去吧!跟着老师们走,一定要好好学。好好听老师们的话,把他们都当成伊托娅奶奶那样的长辈,一定要尊敬他们!”</p>
神庙门外,一身祭司长袍的贾文书恭敬低头,向眼前的王子行礼。而另一侧,武士装束的奥武虎也微微低头,行了个武士的礼节。两人都没有说话,只是耐心的等待着,等待着眼前的王子,也等待着他们名义上的学生。</p>
“阿妈,我不要走!我我只有阿妈您,您也只有我啊!我不想离开您,我从来没离开过您”</p>
“...”</p>
娜修站在原地,沉默着没有说话。面纱下的泪水缓缓划过,无声的滴落在她的黑袍上。眼见着,更为明显的泪痕,在她的胸口上晕开,越来越多,就像是无声的心碎。</p>
“阿妈!你哭了!我不要走我要陪着你,留在神庙里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