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夜,过得好生刺激。
雪荔往年没有过节的意识,她也没有过节的心情。但是此时此刻,她拉着林夜在人群中飞窜,紧紧抓着林夜的手,即使二人手心出汗,她也不放。
烟火与灯烛渐次绽放盛开时,雪荔品味到一丝畅意。
身后追兵们:“站住!那是杀害陛下的刺客,擒拿有奖赏三百……………”
风吹面颊,少女眸子更亮。
何谓过节?何谓欢喜?她只是与林夜同行,便心中安宁而已。
听到有奖赏,许多街上人都生出跃跃之心。才有一个摊贩远远看到少年少女奔跑过来,他紧张地想上前阻拦,装模作样。不想那少年何其机灵,与摊贩目光一对视后,路过的少年抓过他摊上的一片笸箩,就罩到了他头上。
摊贩被扣在笸箩下半晌挣不开,听到外面乒乓声不绝,人群阻拦或尖叫,而少年活泼带笑:“天上掉钱咯??”
掉钱?什么钱?
摊贩急急忙忙地丢开自己头上的笸箩,冲出去撸袖子,想跟众人一同抢地上的铜钱。后面的侍卫们追过来,气喘吁吁,被人群阻挠,气得抽出了刀:“都让开!阻我公务,想去坐大牢吗?”
怕官之心与爱财之心交错,街上人有的让,有的不肯让。有的叫嚷,有的喝骂,有的谄媚指路。半明半暗的长街向前逶迤延伸,其间灯火明耀,照亮人间百态。
趁着这片凌乱,雪荔和林夜跑出了官兵们的视野。
林夜与雪荔说道:“他们摆明要捉我们两个,今夜肯定出不了城。不如我们今夜在镇上住一宿,之后再想办法出城。他们以为咱们明日出城,咱们就多晾他们几日。等到他们防备松了,咱们就能出城了。”
林夜目光狡黠:“退一万步说,宋挽风的棺椁总要送去宋家陵下葬吧?他的棺椁不能一直停留在长明寺中,这就是机会啊。”
他说罢,又觉失言,扬起长长的睫毛,有些忐忑地偷看雪荔。
他怕自己提起“宋挽风”,便勾起雪荔的伤心事。
而雪荔并不见伤心,只是出神一瞬。
她心中对宋挽风之死产生怀疑,但她此时并不完全信任林夜,所以并没有说出来。而她只是目光空洞的瞬间,便见林夜受不了一般地缠上了,依偎着她,轻扯她衣袖。
少年低低撒娇:“对不起嘛,我不应该和你说生死。
雪荔怔然。
这条巷有些暗,外面喧哗声如水流般逝去。几点昏昏灯火落在林夜眼睫上,他觑着她,小声:“方才变戏法,你是不是以为那是真的,你担心我出了事?”
他浅浅地笑一下,睫毛如蝶翅扇动。他藏起自己的窃喜,白皙细腻的面容在雪荔眼前生动万分:“你担心我,那就不要抛下我嘛。”
不合时宜,雪荔怔然间,心跳微微热一分。
与他挨着,好生不自在。而她明明此时警惕多疑,又哪来的心思想别的呢?
雪荔便别过脸,躲开他对自己的影响。可她抓着他的手指,并没有松开。少年手指柔软手心冰凉,被她的体温熨着,渐渐有了热度。她遗忘此事,他好像也忘了,刻意不提,只与她一同在巷中走,涩涩药香味袭到雪荔鼻端。
除了药香,她还闻到花香。
雪荔抬头,朝四方看了看。
林夜:“怎么了?”
雪荔轻声:“我想......”
林夜眨着眼望她。
雪荔头越仰越高,看着高墙上露出的紧闭窗棂。墙上有稀疏藤蔓,另有百合树生得高,簌簌白花长在窗边。夜中芳香寂寂,她若有所思:“这个楼,似乎是一家客栈。”
林夜立时明白:“阿雪喜欢这里?那我们今夜就歇这里吧。”
雪荔困惑:二人此时正在被满城通缉,如何住客栈?
林夜却有法子。
片刻后,雪荔带着林夜翻身上墙,窜上窗台。林夜有礼貌地从外敲窗,屋中人没理会,林夜回头朝雪荔小声:“应该没有人,太好了。”
但是雪荔已经听到了屋中声音。
她惊疑地看他一眼:他状态差的,听不到离得这么近的声音了?
雪荔正要拦他,林夜已经自外推开窗,跳入了屋中。雪荔只好跟随,见林夜探头朝内,大咧咧地笑:“阿雪,快来。哎,怎么有人?”
林夜的声音一下子紧绷。
跳入窗内的雪荔听到屋中女子尖叫声。
然后林夜声音一下子紧绷,颇有几分气急败坏:“阿雪,别看!”
他倏忽转身,来捂身后跟随他的少女的眼睛。五根手指罩向雪荔眼睛,雪荔透过少年指缝,看到屋中帷幔被风吹开,赤身空裸的肥胖男人正抱着一个衣衫半裹半露的女子。那二人如痴如醉,正拥在一起………………
水声啧啧伴着女子尖叫声、男人怒骂声,还有胡乱的??穿衣声。
林夜尴尬非常,少有的结巴:“不、不、不好意思。”
雪荔去掰林夜捂她眼睛的手指,他忙乱不肯。雪荔平时并不觉得林夜高大,许是他太活泼,又总装病弱,他在她面前总是矮一头。但此时争斗起来,雪荔掰开林夜的手指,见他整个人扑将过来。少年身形颀长修美,笼住她的目光。
他比她高好多…………
雪荔仰头,朝后退了一步。
身后那被打扰的男女大约收整好了自己,那个男人气怒问:“你们是谁?不说话的话,我叫人了!”
林夜耳根通红,目光闪烁。他一时间都不敢回头,只顾着挡雪荔的眼睛。
雪荔道:“你叫人,我便先杀了你。”
男人:“你!”
看起来纤细柔弱、浑然如雪的女孩儿徒夜闯入,声音清清澈澈,无所谓地推开她身前的少年后,说出这么一句话。屋中人惊疑,那个女子躲入帷帐内,男人警惕看着他们。
林夜这时候终于缓了过来,硬着头皮回头。他目光不敢乱看,余光见他们勉强穿戴整齐,他才松口气。
林夜镇定笑:“你不敢叫人。你若是敢,我们闯入的第一时间,你便喊人了。”
林夜松开了与雪荔紧握着的手,大方地从怀中扔出一钱袋,钱袋砸到地上。迎着男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,林小公子望天,慢吞吞说:“看郎君这样子,大约是背着自家夫人,在外面偷腥吧?我就不告状啦,你们拿着银子离开吧,今夜这间屋子,
我借用了。
男人:“你、你等着!”
林夜鹦鹉学舌:“我、我等着。”
如此不合时宜,雪荔弯唇,噗嗤笑出了声。
那屋中男女倒不如何,林夜却反应极大,猛地回头来看雪荔。雪荔目光闪烁,别开眼,余光见到少年眸光何其明亮。缓缓地,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。
而那对男女狼狈离开后,林夜与雪荔站在屋中。林夜的耳根又开始红,他支支吾吾:“你、你凑合一下,与我睡一屋吧。”
雪荔盯着他乌发下的耳根看片刻。
近日来东奔西跑,万分疲惫。今夜得此清净屋舍,心中稍静。
雪荔轻轻地应了一声,心中想:他为何脸红得如此厉害?方才那对男女在做什么,让林夜这样害羞?会是她想得那样吗?
今夜中秋,金州行宫中,不见半分节日之喜,气氛愈发凝重。
光义帝遇刺,生死不明,御医与神医连日候在行宫中,不许离宫。陆氏女陆轻眉入住行宫,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捉拿刺客,第二道命令便是让神医们医治陛下。
然而,这不过是对外的障眼法。
如何医治呢?
光义帝早就没有呼吸了。
已经过了七日……………再不下葬,尸体都要放不住了。
皇帝寝宫中这几日放满了椒香、龙涎香、檀香等香料,而时日推移,那些香料越来越掩饰不住尸臭味。恐过不了几天,其间异常,便会为人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