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余光同样看到了侍女们朝自己走来,恐怕侍女们看到了那酒了酒液的酒壶,要来替换。
叶流疏抓紧这片刻时间,倾身凑近李微言。二人距离渐近,李微言呼吸微顿,看这位明丽之际的女郎俯下身,贴到他耳边:“你不也有把柄捏在我手中吗,世子?”
女子轻柔的呼吸带着酒香,迷人心神,吞人骨血。
李微言握着酒樽的手微用力,手背上青筋浮动。
叶流疏垂眸,与李微言自下而上仰起的眼睛对视。叶流疏浅笑:“北郊林救南周皇帝那日,林中两道不同的笛声先后响起。当日受到影响的人,有冬君大人,有你们陛下,有小公子......但是,还有你啊。”
“还有你啊”这几个字,如蛇一般,钻入李微言耳中,让他身子绷起。
叶流疏呼吸贴耳:“你到底是何人呢,小世子?”
叶流疏:“你留下的破绽,此时若是说破,是否会影响你坐在此间,想要达成的目的呢?我从未将这些话告知皇帝陛下,小世子想要我现在去说吗?”
叶流疏起身。
旁侧少年的手,再次伸来,将她拉回座位。
侍女在此时赶到,屈膝行礼,惊讶地看着世子搭在郡主腕间的手,忙挪开目光,不让自己多看:“郡主,酒液酒了,婢子来换酒。”
叶流疏柔声:“多谢。”
叶流疏:“我与世子在开玩笑,世子恼了,是不是?”
侍女们低头,耳朵却伸长,心中嘀咕:叶郡主不是要和小公子成亲的吗,为何此时与这位世子殿下混在一起?
叶流疏的美丽面孔,迎着李微言的粗陋面容。
李微言脸黑如盖。他看起来十分不情愿,但他到底收回了手。
李微言:“扯平了。”
叶流疏立刻:“是。世子今夜什么都没看见,我那日也什么都不曾看见。”
李微言冷笑一声,却撩目,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后,别开目光,继续看戏。
今夜七夕戏码已经如此充足,他伸长脖子等待雪荔那方出错,叶流疏紧张地怕雪荔那方出事。但一直到筵席散退,雪荔和宋挽风走出行宫,他们想看的,怕看的戏码,都没有发生。
叶流疏既松口气,又满心困惑:那据说一粒米般厚的药粉,就能让人情不自禁。怎么在雪荔身上没有发挥效果?
她的药不灵了,或是那药无法作用女子?
无论如何,这……………总是好事一件。
只是可惜,过了今夜,她很难找出借口再去寻林夜了。林夜根本不愿和她私下相处,她又不是看不出。她日后,该怎么办呢?
叶流疏咬唇,而李微言看她烦恼的目光,不知想了些什么,少年郎眉目流转,重新噗嗤笑出声。
他坐等新的热闹。
那药,其实是发挥了作用的。
或者说,幸好那药是被雪荔所喝。而雪荔,又是一个武功足够高的人。
她在席间,便感受到了异常。可她情绪本就比旁人浅,玉龙多年改造她的身体,会让任何药物进入她的身体,效果都要比旁人差一些。
也许常人辗转反侧,心脏砰跳,情迷意乱。可在雪荔身上,她只是脸热一些,气短一些,头脑昏沉一些。
雪荔晃了好几次脑袋。
此时,宋挽风已经将林夜再次赶走。而那少年这一次倒好打发,笑一声后便走了。宋挽风与雪荔坐在席间,一边思考林夜的异常时,一边观察身旁的雪荔:“哪里不舒服?是不喜欢这里吗?”
雪荔茫然。
她仰头看宋挽风,依然不懂自己怎么了。她贫瘠的人生经验,让她想到了曾经有一次,她昏昏沉沉了好几日。那时,她已经想到死后埋到哪里,林夜却说,她只是染了风寒。
想到这里,雪荔心中难免有些遗憾。
若是那时候就死了,多好………………
但她又随之怔忡,心想若那时候就死了,日后她便不会饮到林夜的血,不会生出感情,不会感受到玉龙对自己的不同,不会拥有这么多朋友………………
宋挽风更担心了,伸手在她眼前晃:“小雪荔?”
雪荔的眼睛,染着一重水,随着他的手指,晃来晃去。
宋挽风一怔,心间生漪,看她的眼神变得幽黑深邃......而雪荔揉着她的头,小声:“我可能得风寒了。”
她的声音沙哑,透着少女不为人知的憨态。
宋挽风眼神微变,瞬间抬扇,挡住一旁宋太守与其他人,对雪荔的窥探。宋挽风弯下身,脸埋到自己的铁扇下,迎着雪荔皎白微红的脸颊,湿润的眼睛。
他有些恍惚。
他此时看着她,目光却穿越席间的乖巧女孩,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往。
他看到大雪纷飞,看到竹帘生烟,看到玉龙坐在帘后,雪荔跪在帘外。雪荔生了病,玉龙却不让她吃药。他端药走过帘帐,低头看向玉龙睫毛上的霜雪,想问玉龙,何时可以让师妹不再淋雪。他和玉龙争执,他质问玉龙……………
雪荔哑声:“宋挽风?”
她握住他的手指。
宋挽风心如刀割之时,感觉到她的手指也在发烫。
他低头观察她片刻,心不在焉地温声笑,敛去眼中神色:“看起来是发烧了,嗯,咱们回府吧。”
雪荔神智有些迷糊:“回家吗?”
宋挽风顿一顿。
家?
他轻轻笑一声,那笑容既悲凉,又温柔,还带着许多怅然与决然之色。他温声哄她:“嗯,回家。”
??总有一天,他会带她回家。
当夜后半夜,淋淋下了一场雨。
雪荔在自己的客房中打坐。
雨敲屋檐,沙声如竹。她喝了药,却依然心中慌然,不知自己想要什么。她的情感不如旁人强烈,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这种感觉十分折磨她??
就好像,被蚂蚁咬噬。
咬噬并不疼,但是密密麻麻的蚂蚁,不停地咬,不停地爬。她想做什么都做不成,总受到这磨人的影响。
雪荔些微心烦。
她此前从不知何谓心烦,可她今夜失眠了整整一夜。她尝试用内力压下这种反应,然而始终不如意。
到了天亮,雪荔站在窗前,望着雨丝缠绵,天地生雾。
思来想去,她想到了一种可能。
也许这不是病,而是白离弄在她身上的毒素,在她还没有得到神医研制的解药前,就要发作了。
这一次,她可能真的要死了。
想一想,雪荔为之雀跃,她快速撑着一把伞出门:她要去找朋友们告别。
林夜知道她的身体问题,她要去找林夜商量。她还想问问林夜,他愿意埋她吗?如果她要死了,陪不了他去和亲,他还救她师父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