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对视，李兴龙看着对方平平无奇又熟悉的脸庞，在他想象中仙人应该是如同玉皇大帝般的存在，可仙人却是如此平凡。</p>
他点头说道：“很重要，李易他还活着吗？”</p>
李易愣了一下，没想到大伯最后关心的是这个问题，随后露出一抹浅笑轻声道：“李长生是李易，李易却不是李长生，从来都是如此。”</p>
是的，他从来都没有忘记李易这个名字，也从来没有忘记是李易成为了李长生。这才是他的根本，才是他最初的名字。</p>
李长生不过是一个求道者的化名，是他对于道的憧憬与向往。</p>
如今他已得道，便无需长生二字。</p>
大伯也笑了，没有继续多问，道：“活着就好，活着就好。”</p>
房间再一次陷入沉默，李莉莉神色越发焦急，她映照出屋外众人的神情，唯独李易很是平静。</p>
他与大伯的关系不算太亲，两人交流不多，但都认这个亲人。亲人这个东西有时候没有太多交集，甚至会成为累赘，但无法否认的是真正遇到问题最有肯定帮助你的是亲人。</p>
神州自古以来血脉为枢纽的联系，是天然的，是绝大部分人所认可的联盟。</p>
大伯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，一个大家长主义的人，把亲情血脉联系看得比谁都重。在他眼里血缘之下，无关正义公道对错。</p>
这种人在某些时候会是陋习的维系者，但有时候也会是一个可靠的长辈。</p>
他可以带头去村头抢水，可以为一个变成植物人的侄子筹齐医疗费，可以在六百年里守着自己的子孙后代，可以维系旧时代的家庭关系。</p>
也可以问一位仙人，他的侄子还活着吗？</p>
因为李易身上流淌着与他相同的血脉。</p>
“李易。”大伯再次开口道：“那些孩子，我想求你照顾一下。他们虽然都不是那种大善人，有许多家族子弟的小毛病，但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。”</p>
“多少年？”</p>
“这一代人就好，后面就看造化了，儿孙自有儿孙福。”</p>
“好。”</p>
李易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，起身把位置让给李莉莉，对方知道事情不可改变扑到床边痛哭。</p>
哭声让李兴国与二大爷忍不住闯进来，随后是李家人，他们围绕着弥留之际的李兴龙。李易则是默默的退了出去，挥散了十殿阎罗，独自一人蹲坐在房梁下的阶梯上，看着细雨，听着哭声，任由大伯的三魂七魄消失。</p>
二大爷多次要阻止，却被一股无法忤逆的伟力摁住动弹不得。</p>
李易说道：“二爷，该放手了。我已经治好大伯的身体，他现在没有任何的病痛与虚弱。”</p>
二大爷走出房间，纠结与不舍等诸多情绪闪过，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。</p>
他看着神情平静观雨的李易，问道：“此为忘情？”</p>
李易摇头道：“不，此为长生之苦。所谓修真忘情，并非修行的过程磨去的情感，而是长生路上一切熟悉之人的离去，让道心越发坚如磐石。</p>
我们修士比任何人都知晓情之一字，心如明境映照七情六欲，我们铭记这一切，缅怀这一切，我们会哭却又不止会哭，我们前进却又从不回头。我们并非忘情，而是大彻大悟后的通透。”</p>
他抬头看向二大爷，眸光清澈不染凡尘，雨幕成为他的背景，老旧的府邸成为他的气息，如画中之人遥不可及。</p>
“二大爷，在修行上你还是太幼稚了，老小孩一个。”</p>
二大爷扯了扯嘴角，道：“你小子倒是教训起我来了，说吃过的盐咳咳咳，反正我是长辈，轮不到你教训我。”</p>
他本想搬出长辈吃盐大法，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好像活得比自己久。</p>
李易笑了笑没有在意，一直等到大伯三魂七魄消失，才起身让人准备葬礼。</p>
李府挂起白绫，一口灵木棺材放置在大堂，上百人披麻戴孝。</p>
而后便没有其他人来祭拜。</p>
因为以前有交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。</p>
三月的天气有些冷，李易坐在棺材左边翻动着火盆，父母，李莉莉，二大爷盘坐于地闭目养神，右边的百来号人均打地铺睡着。</p>
李易觉得祠堂建这么大，大伯估计有考虑到很多人守夜。</p>
忽然，一缕微风从门外吹来。</p>
渊走了进来，拿着三炷香插在香炉，随后弯腰三拜。</p>
一位掌管生死的鬼神送行，算得上千古</p>
“尊上，他之神魂已入轮回，可需转世？”渊问道。</p>
如果可以渊非常乐意帮这个忙，轮回转世本身就是酆都一种对外收取人情的重要产业。天地初开六百年至今没有业绩，但再过一千年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大能修士开始考虑借用轮回转世。</p>
而仙人的人情，比得上任何强者。</p>
李易摇头道：“不需要了，没必要折磨大伯，既然他已经走到了终点，那就应当得到安息。”</p>
“你且去突破吧。”</p>
“是。”</p>
头七结束，李兴龙被埋在了寒水坡上，作为弟弟的李父埋下最后一撮黄土。</p>
二大爷留住几日后，又一次告别离开去修行。临别时，李易教了对方一些神通，足够这老头学上千年。</p>
李莉莉则是留在了寒水坡上，就住在西厢房白石房间旁边。</p>
对于大伯最后的嘱咐李易并未忘记，他从一众李家后代挑选了一个七十岁的“小孩”。</p>
一个满头白发，皮肤上带着老人斑，腰部略显弯曲，看起来非常苍老的小孩。</p>
论辈分的话，他得称呼李易太祖。</p>
练气三重修为，看上他并不是因为天赋，而是这个后辈。没有植入人工灵根，练气修为也是依靠长春功一点一点磨出来的。</p>
有化神之姿，元婴保底。</p>
轰隆！</p>
忽有一日天地震动。</p>
酆都城临空，万千法则斡旋，紧接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劫云铺开。</p>
雷劫分九重九，乃无相之劫。</p>
却不同于秋无极，渊并非完全的以力成道，因为轮回本身就是一条无相之道，只不过当初他失败了。</p>
“天地无相有九，却不是一定只能有九个。”</p>
三个无相齐聚古树之下，远观雷劫，俯瞰天地之变。</p>
盘瓠说道：“无相之位在增加，要求在变低。轮回根本上在借用岁月之力，若不是唯一，在前世注定无法成道。”</p>
凤娲如此做出判断道：“天地在进步，秋无极成道却也是将李长生的一部分道融入天地。”</p>
“凤娲道友，老朽有一事求教。”老树精将刚刚刻好的棋子放入棋盘，一个【渊】字非常显眼。</p>
这代表着通幽之主。</p>
“所谓天地之意志，即为吾等之意志，如果李兄得到半数无相支持，是否即可不战而胜？”</p>
“天地之内无敌。”凤娲点头，随后话有一转。</p>
“但如果他不打算合道，那么都一样，也就是说李长生打算合道！”</p>
凤娲腾的一下站起来，迈着小短腿跑进了李家园中，双眼发光看着躺椅子上晒太阳的李易。</p>
“合道。”</p>
“滚。”</p>
李易平静不带任何恶意的吐出一字，随后重新闭上眼睛，身边仍然不断传来合道二字。</p>
仿佛回到了前世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