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中弥漫起了无言的尴尬。</p>
渊并不觉得自己这一声前辈有何不妥，身处山巅可眺望远方，也可仰望更高的山。</p>
他们不懂，站的地方太低，看不到高山之高。</p>
修行达者为先，叫比自己强的人一生前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。而且人家真的比自己强，强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。</p>
渊越是以自身的道行去试探，深浅未知，恍若无尽的海渊一般，越往里探越黑暗。</p>
渊？果然是那具枯骨。</p>
李易此刻心绪也是颇为怪异，那一年他入古城见到这具枯骨，实际上是把对方当做前辈来看的。</p>
加上死者为大，又闯人家道场。李长生当年进去拜一次枯骨，离开时又拜一次。</p>
可现在这么一位强者，叫自己前辈，他们的关系两极反转。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，以达者为先的理论，叫自己一声前辈没有问题。</p>
李易稍稍愣神过后，也拱手回礼道：“李易，无门无派的山野道人。前辈之称便免了，我们以道友之称即可。”</p>
虽然对方确实没自己强，但也弱不到哪里去，至少也是云舒级别的强者，在某一领域胜过自己。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，渊可以是自己的同道乃至老师。</p>
他学了如此多的神通，就是奉行这种精神得来的。</p>
没必要因为一时的成就而骄傲，更不应该因自身走得远一点，而去藐视落后者。</p>
“那吾就僭越称一声道友。”</p>
渊心境莫名的有些舒坦，言语中带上了一丝真诚。说话间他的身体快速缩小，缩小到了两米方停止下来。</p>
“道友来访，还请入道场一观。”</p>
“那就打扰了。”</p>
李易与渊肩并肩走入了黄泉古城，这座城不像是给人居住的，入眼的尽是香火庙宇。</p>
极尽香火之荣华，不弱于凡间。</p>
渊颇为自豪的介绍道：“这就是吾之道场，酆都。以周天星辰排列，28座大庙，东南西北各7座，余下有365座小庙，可供养鬼神8万余位。”</p>
鬼神，太古年间对于香火神的称呼。食人的叫厉鬼，食香火俸禄的叫鬼神，二者之间只有一步之遥。</p>
有些鬼神既吃俸禄也吃人，但只要吃上一口香火，便可称神。</p>
李易回想起自己刚入修仙界时，游历天下见过许多活人祭，越是古老的神盛行如此。不过有阴司的地方，活人祭一般会被打成邪神，双方只能存在一个。</p>
活人祭真正杜绝，要到自己执掌天下后。</p>
李易问道：“道友养如此多的鬼神，所求何事？”</p>
古代皇帝为了安全与排场会有大量的士兵与太监，但很少有8万人的皇宫。凡人皇帝尚且如此，一个顶尖的大神通者又何须八万个鬼神？</p>
爱慕脸面也不必用到8万鬼神，有古籍记载，古之圣者出行龙凤为驾，万里祥云。</p>
安全方面更不用顾虑，强人社会与普通的凡人社会不同，强者不需要依赖他人。</p>
渊不假思索的回答：“自然是为了天地运转，天下万方，三千秘境之亡魂，都需要酆都来引导让其归于天地。吾一人分身乏术，无法应付每日万万计之亡魂，所以便册封了8万鬼神。”</p>
酆都维持天地运转？引导亡魂归于天地？</p>
忘川与阴司的结合，确切来说应该是二者其实是酆都分离后的产物。但为何要分离？是因为效率？</p>
李易回想了一下在修行界阴司城隍的数量，好像确实没有8万那么多，最多也就1万不到。</p>
但他不认为酆都与阴司二者的关系是因为效率，掌控生死的权力不会因为效率而让出去。</p>
还有忘川河上的那些遗骸，以及最后他化作枯骨的下场，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？还有琼羽当初又为什么会出去杀人？为天道杀人，天道自己杀不了的人是谁？</p>
说到底天道应该没有这种主观意识，为何又驱使一个天地之灵去杀人？</p>
这些都是李易颇感兴趣的，之前他没那个心思，毕竟自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。人活一世什么都要知道，未免有些太累，不过现在人闲了下来就变得有些八卦。</p>
“在我的时代，没有酆都，只有阴司。亡魂是城隍来引导，忘川河让残魂归于天地。”</p>
听到李易的话，渊神情倒没有太多的变化，喜怒不言于外是一位强者的基本素养。若是情绪像凡人一样起伏不定，控制不住，说明自身出了大问题。</p>
他嗓音平缓的说道：“万物皆求变，何来永恒不变的道场。优胜劣汰，成王败寇。阴司我那时没有，因为我还在，我死后自然管不着。”</p>
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古朴斑驳的青铜宫殿，外边有三口井，里边上书轮回殿。</p>
琼羽和不老人两人如同刘姥姥入大观园，那是左顾右看。不老人碍于面子只用余光打量，琼羽这种非人的一团气上蹿下跳，恨不得地板都要摸过。</p>
见到前世，今世，来世三口井，恨不得把头都塞进去。</p>
“三世井竟然真的存在，传说中它能看到人的三生三世。咦，为什么三口井都枯了，没有任何的灵性。”</p>
渊随口解释道：“这三口井是用来观察投胎转世者的，现在法则已失，自然沦为俗物，我留在此地不过是当做纪念。”</p>
随后渊与李易一同走入了轮回殿中，琼羽与不老人想要跟着走进去，可不知为何每一步都犹如背着一座山行走。</p>
是道韵，圣王的道韵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。</p>
琼羽眼看李易要走远了，憋足了劲连蹦几下，终于勉强的够住了李易的衣角。瞬间如山岳般的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，随后在渊诧异的目光中爬上了李易肩膀。</p>
这个天地清灵看来是此人之宠物，还蛮受宠的。</p>
不老人一人留在门外，暗自捶胸。</p>
这等地方哪怕只是进去都能够长长见识，又是领悟到什么定然能功力大增。更何况还有两尊大神在里边，两人论起道来能让人一步登天。</p>
轮回殿内，入眼只有一块块黑色的石砖，其余没有太多繁杂的装饰。</p>
渊一挥手两个方桌出现，对于凡俗权贵或修士而言过于简陋，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容得下屁股就行。</p>
两人入座，没有酒水与吃食。</p>
“道友来访应该不是为了交友，而刚刚又言再次到访，说明曾经也来过此地。来我这的人一般只有一个目的，为自己或为亲友寻求投胎转世。”</p>
渊说话非常直白，不像仙道时代那样含蓄，都要互相表面谦和几句。</p>
弱肉强食越明显，说话也会越发直白。因为没有所谓的道德作为限制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，寒暄自然是没必要了。</p>
李易直白说道：“曾经确实来过，那时这里已沦为一座空城，这一次来和上一次一样。”</p>
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四周，一缕缕玄之又玄的气息向四周扩散，扫荡着每一寸角落，每一处空间。</p>
并未感受到轮回的存在。</p>
“此间可有轮回转世否？”</p>
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，没有立马回答反问道：“为谁求来？将死之人，已故之人？”</p>
“这有何区别？”</p>
“若是将死之人我会劝你寻求延寿之法，或陪他走完最后的时间。若是已故之人，我会劝你逝者如斯夫。”</p>
渊眸光低垂，翻手间一本黑色兽皮书封的古籍出现在桌上，微微翻动，黄褐色的纸张发出沙沙沙的声音。</p>
“这是转世投胎的名册，总计1821人，成功者仅有150名。转世投胎并非百分百成功，若无法克服胎中之谜，纵使你前世有再高的本领也会如畜生一样死去。道行高深者有更多的机会，这一世不行那就下一世。”</p>
“但大多数都逃不过真灵，被胎中之谜磨灭。与其狼狈消散，不如留个体面，何苦去抓那一丝全看天意的可能。”</p>
李易有着不同意见，但也不急于反驳对方，不过是看法不同罢了。</p>
“所以可有轮回否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