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树德一直很关注登陆作战的消息。</p>
其实早在八月底,第一批返航的船只抵达青州时,就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了。</p>
无论事前表现得多么有信心,准备工作多么充分,但登陆作战一直是世界性难题,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。</p>
为了排解心中压力,他不得不白天召见乐安郡王赐宴,晚上抱着淑献皇后何氏折腾到深夜。直到太医诊断淑献皇后怀孕了,这才神清气爽,镇定自若地批复奏折,一天的工作效率是以往数倍。</p>
今天一大早,青州方向又传来最新消息,得知攻占营、平、蓟三州大部之后,邵树德心情大定,战局至此,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。现在要做的,就是尽可能多地收割胜利果实。</p>
“陛下,北巡之事,还请三思。”泰山宫外,萧蘧、卢嗣业二位宰相一齐谏道。</p>
“二位师长想哪去了?”邵树德笑道:“李克用不退兵,朕是不会北上的。”</p>
他曾经在某一刻想过,是不是可以渡河北上,吸引李克用来攻,以达到更好的围歼效果。因为照目前这个局势,晋军主力多在邢洺磁相卫一带活动,要退走很容易,不够深入。</p>
但文武百官们坚决反对这样做。</p>
战场上刀剑无眼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。万一出了点意外,让李克用直取中军,一战生擒了呢?</p>
诚然,在起家的时候,陈诚等心腹谋士甚至多番鼓动邵树德亲临一线,鼓舞士气。但在家大业大,甚至登基称帝之后,他们却坚决反对这样做。其间的心路变化历程,只有一个原因:他们不想冒险,也觉得没必要冒险,不想给敌人任何机会。</p>
而晋军在相卫一带确实也打得不尽如人意。</p>
有过胜利,比如突入相州,直扑安阳,在安阳、邺城之间击败夏军。</p>
有过失败,比如在卫州,遭到天德、武威二军合围,损兵折将。</p>
这是两次较大规模的战斗,其余小规模的十余次,互有胜负。即便李克用亲自带队冲杀,晋兵士气爆棚,隐隐占了上风,但始终无法破开局面。仅有两次接近了永济渠,随后便被击退。</p>
邵树德都怀疑,李克用还有没有信心继续纠缠下去了。如果他一走了之,还真是个麻烦事。因此他一度想亲身过河,吸引好义兄的注意力,让他不要走。</p>
现在情况也看到了,战事进展顺利,河北联军失败已成定局,群臣劝阻,于是他也不再坚持了。</p>
“坐下谈吧。”邵树德寻了处布满野花、青草的空地,让宫人铺了条毡毯,君臣三人盘腿坐下,不一会儿,便有宫人端着煮好的茶水送了过来。</p>
前唐之时,上至皇家,下至普通百姓,其实很喜欢带着食物游玩踏青,累了就在草地上铺上织毯,大伙围坐起来,吃吃喝喝,非常惬意。</p>
宪宗便酷爱此事,时常带着嫔妃出宫野炊。</p>
邵树德同样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。是的,再美丽的宫殿,住久了也会觉得烦闷。再美丽的女神,背后都有一个玩她玩得快吐了的男人。</p>
出外多走走,多看看,愉悦身心,挺好。</p>
“朕闻幽州鹿肉鲜美,不知冬至之时,可能在幽州吃上。”邵树德端起茶盏,饮了一口。</p>
“陛下,快了!”萧蘧、卢嗣业二人还没说话,中书侍郎陈诚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。</p>
“哦?陈侍郎何以教我?”邵树德心中有所猜测。</p>
“臣刚从行营回来,德州传来捷报。没藏都将于昨夜克城,杀贼将汪齐贤以下官佐数十人。”陈诚笑眯眯地说道:“臣为陛下贺!”</p>
萧蘧、卢嗣业二人对视一眼,也大笑着起身,道:“臣为陛下贺!”</p>
邵树德稳稳地坐在那里,心中大喜,面上云淡风轻,道:“都坐下。德州被围了这么久,破城是早晚的事。此城一破,后顾之忧陡然解除,便可全力北上了。”</p>
“陛下,攻克德州之后,葛帅已令没藏都将再接再厉,率部北进,与龙骧、天雄等军共击卢彦威。”陈诚说道。</p>
邵树德点了点头,道:“葛从周的方略不错,朕不干涉。”</p>
这是要趁热打铁,投入主力部队,对来自幽州的晋兵发动反击了。仗打到这个份上,没有人会满足于仅仅吞并一个沧景镇了,这把定然要奋勇北上,直捣幽州。</p>
战局,可以说已经完全明朗。</p>
“契丹有无动静?”邵树德似乎想到了什么,突然问道。</p>
“并无动静。”陈诚答道:“契丹一直在掳掠渤海,攻势凌厉,渤海人不能抵挡,但守御名城大邑,乡野村落尽皆放弃,似乎在等着契丹人饱掠后离去。新城、抚顺二城在七月间有报,不少渤海百姓逃亡而至,请求庇护。安东行营将其收拢,计有八千余户,已派兵将护送,发往辽南诸县。”</p>
发过去做什么?当然是给府兵当部曲了。</p>
渤海人未必愿意,但这事由不得他们了。被契丹人掳走,同样是当奴隶,被夏人抓走,至少部曲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奴隶,严格来说是佃户,给府兵老爷种地的。只不过人身依附关系比一般的佃户强罢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