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杀！”百余汴军士卒突然冲到土墙之前，将木板放下。</p>

仿佛是一道信号，远处的黑暗之中人影憧憧，大群甲士手持器械，冲杀了过来。</p>

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壕沟，挖出来的泥土拍成土墙堆在后面。</p>

被汴军冲到近前，守军也有些着急忙慌，铜锣立刻敲起，响彻夜空。</p>

正在休息的草原丁壮一跃而起，抄起弓箭、藏矛、镰刀、斧子、骨朵等杂七杂八的武器，就要对敌。</p>

“射！”辫发酋豪披着铁甲，大声下令。</p>

长箭密集射出，汴军士卒的大盾上立刻长了一层白毛。</p>

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，黑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命丧当场。。</p>

“弥药王的子孙，呃——”一名酋豪刚要鼓舞士气，就被箭矢射中喉咙。</p>

其实不用他鼓舞了，双方很快杀在一起。</p>

汴军艰难地翻越土墙，很快被捅过来的藏矛扎成血人。管你穿了几层甲，身上总有遮蔽不到的地方，面对十几根雪亮的矛尖时，胜算总是很低。</p>

尸体无力地栽落墙后，后继者趁着他们造成的混乱，前赴后继翻越土墙，亡命搏杀。</p>

刀斧飞舞，长枪攒刺，血雨纷纷，一条又一条人命消逝在夜风之中。</p>

蕃人丁壮扛不住血腥的搏杀，已经有人向后退去，不过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矢。连带着杀得兴起，一路追过来的汴军士卒也被射成了筛子——</p>

第二堵土墙前，弓手、矛手阵列肃然，人数多得让人绝望。</p>

鼓声在黑夜中响起。</p>

每一通鼓，都有一名酋豪带着本部丁壮冲杀上去。</p>

他们大部分人无甲，器械五花八门，配合得很让人糟心，也谈不上什么杀人技巧，唯有一股子蛮力和野性，在督战队的驱使下，嚎叫着前冲。</p>

汴军被一步步压了回去，第一道土墙又被夺回。</p>

卢怀忠从望楼上下来，面容严肃，仍远远看着溃退中的汴军。</p>

武威军军士押来了数十名溃兵，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手起刀落，以正军法。</p>

溃逃军士,不但本人要被斩首,其家人也没资格领取土地。甚至于,其所属部落头人还会有更加严厉的惩罚措施，朔方军也不会管。</p>

但就是这样苛刻的惩罚，依然挡不住有人溃逃。生死之间有大恐怖,便是野蛮人也迈不过去。</p>

“此番夜袭，不如昨日。”卢怀忠看着正在涌出土墙,追击汴军的蕃兵,说道：“昨夜杀到了第二道土墙前,今日连第一道都没完全攻破。贼军，气衰矣。”</p>

从孟州城下赶回补给粮草的杨亮在一旁观战,闻言附和道：“柏崖仓城连攻两日，损失了五百多人手，是否可以强攻一下？”</p>

“大帅让先围着,再劝降。”卢怀忠摇头道：“柏崖仓,能不战而下最好了。”</p>

攻这种地势较高险的城池,伤亡贼大,还不一定打得下来。</p>

丧乱以前，国朝攻石堡城。吐蕃调动举国之力,在外围救援，被唐军一一击败。在核心的石堡城攻防战之中，吐蕃守军其实只有千余人,守城的才几百，但唐军战死万余。</p>

主要伤亡不是蚁附攻城,事实上在攻石堡城本身时，伤亡并不大,堡内守军也很少，最后甚至集体投降了,被俘四百余人。真正的血肉磨坊是上山途中，史载吐蕃人准备了大量滚木礌石，顺着山道滚下去，层层设防、处处拦截。没有城墙，光靠地形就让你付出几万人的死伤，而造成这一切的不过就几百守军罢了。</p>

而在围绕石堡城的阻击与反阻击中，唐、吐还爆发大规模野战,双方都打出了真火，唐军前后死伤数万。</p>

这是一场浸透了鲜血的惨胜，值不值得自有后人评说，反正王忠嗣体恤将士性命,“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”，不肯用十万大军攻打只有区区数百守军的石堡城。</p>

柏崖仓当然不如石堡城地形那么极端，但邵树德也不像唐玄宗那样非要争一口气，用人命来弥补地形上的劣势。筑起土墙堵住汴军下山袭扰的道路即可，码头已经被拿下，如今还是攻河清县城要紧。</p>

汴军，可不一定会给你多少时间。</p>

而此时的河清县之外，夏军三面围城，武威军主力及河渭蕃兵近两万人，已经强攻城池数日。城内守军出城厮杀过几次，但都被击破。吃了亏之后，就一门心思躲在城内坚守了。</p>

夏军已经死伤不轻，但全权指挥攻防战的高仁厚也不再“仁厚”，驱赶着一群又一群蕃兵去消耗城内守军，彻夜不休。</p>

汴军现在还不肯投降，再打下去似乎也没投降的必要了，这里必将要变成一片鲜血浇灌的土地。</p>

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