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中城内，大头兵们很忙。</p>
他们成群结队，四处鼓噪：“王瑶欲当节度使，许一人十缗钱。”</p>
“哈哈，王珂才赏四缗，何必为他卖命？”</p>
“王瓒、王璘何在？散了家财，多加两缗，我等保你当节度使。”</p>
“还得许我等大掠三日方可。”</p>
“哈哈，大掠十日，不赏钱亦可。”</p>
河中城内家家户户紧闭门窗。</p>
现在城内还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，只零星有人劫掠。但若放任不管下去，谁敢说自己不会被抢？</p>
有信使在大街上策马，许是平时嚣张惯了，呵斥了挡路的军士两句，直接就被拉下马来。</p>
“噗！”一刀斩下，信使头颅滚落在地。</p>
“走，开城门，迎王瑶入城。”</p>
“王瑶说的话可还作数？”</p>
“他敢不作数？”</p>
“走！同去同去！”</p>
几人振臂一呼，很快有数十人跟了上来。</p>
他们一路上大声呼喝，待到东城门时，已是黑压压一片数百人。</p>
守卒不知所措，刚想呵斥，结果就被数把长枪捅在身上。</p>
而在另一个方向，也有人在趁机鼓噪。</p>
“陶建钊那老狗，在汾水吃了败仗，折了许多兄弟，居然还敢管我们。”</p>
“听闻他有万贯家财，不如我等自取。”</p>
“杀了陶建钊！”</p>
“杀了这老狗！”</p>
大群士卒聚集起来，涌到了都虞候司门前。守卫直接倒戈加入，领着他们冲了进去。</p>
“陶建钊贪墨赏赐，戕害袍泽，砍了这厮！”</p>
“杀陶建钊！”</p>
“杀老狗！”</p>
乱军情绪癫狂，见人就杀。</p>
正在军府议事的陶建钊听到鼓噪声时就觉得不妙，匆忙出了衙厅，就要遁走。</p>
“杀了这老狗！”</p>
爬墙爬到一半的陶建钊被拉了下来，瞬间被数十把兵器招呼，很快就没了声息。</p>
杀了大将的军士们愈发狂乱，开始四处劫掠。</p>
法直官崔庆躲在桌子底下，直接被揪了出来，砍成数段。</p>
幕府推官薛颂因为经常处罚干犯军纪的士兵，被堵在衙厅内，身中数十箭而亡。</p>
粮料使王延被乱兵抓住，因为平日名声还不错得免，但随从数人被戮。</p>
将都虞候司屠戮一空之后，乱兵们抱来薪柴，将这座气度森严的军衙点了起来。</p>
城外大营内，邵树德正与封彦卿对坐饮茶。</p>
“大帅可知玄宗朝曾置中都？”封彦卿问道。</p>
邵树德点了点头：“开元八年议置，九年正月诏升蒲州为河中府，营建中都，半年后废。”</p>
“然也。”封彦卿对邵树德喜爱读书的习惯很赞赏，又道：“蒲州之时，虽为上州，然仅有官员18人，胥吏214人，既升府，当有官员28人，胥吏328人，官吏一时不足。其时外有突厥变乱，干戈岁增，征发不宁，内有水旱不节，江淮赤地，饥馁者众，加之营建中都耗费巨大，遂罢。大帅可知玄宗为何要置中都？”</p>
“尧舜所都，表里山河，扼秦晋之喉，抚幽并之背。”</p>
“哈哈，大帅不愧是武夫。”封彦卿笑了笑，道：“然老夫要从钱粮之事上来说。”</p>
邵树德给封彦卿添了添茶。</p>
“大帅，城内浓烟滚滚，恐有变乱。”亲兵十将郑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，禀报道。</p>
“什么？”邵树德还没说话，封彦卿却眼睛一亮，将目光转向邵树德。</p>
“大帅，此乃良机。”封彦卿说道：“不仅仅是夺占河中城。”</p>
这话说得有些隐晦，但邵树德秒懂。</p>
河中甚至天下所有藩镇的问题，往往不在于节度使，而在于兵。</p>
也许节度使不想造反，大将也不想造反，但大头兵们稍不如意就要造反——赌钱赌输了都能造反，你还能指望什么？</p>
艰难以来诸多军乱，这种情况屡见不鲜，典型的就是魏博衙兵以及徐州银刀都，正所谓铁打的衙兵、流水的节度使是也。</p>
梁晋争霸时，魏博镇简直是墙头草，换几个节度使都没用。节度使不想造反？我们裹挟你造反，就是这么吊。李存勖亲自兼任节度使都镇不住，他因魏博而得天下，也因魏博而失去了天下——“晋王遂以银枪效节军取梁，而亦以银枪效节军取祸。”</p>
处理了兵，谁当节度使都无所谓。不处理兵，李存勖当魏博节度使有用吗？朱全忠当河中节度使有用吗？</p>
“击鼓聚兵！”邵树德下令道。</p>
亲兵们取来铠甲，替他穿上。</p>
鼓声响彻整座大营。</p>
铁林军训练有素，很快集结了起来。门警放下壕桥，骑军先出，然后是步军，至旷野上列阵。</p>
邵树德骑在战马上，仔细观察着河东县的城墙，却见上面还有军士戍守，但早就稀稀拉拉了。</p>
“叔父！”王瑶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，面有喜色。</p>
河东县就是熟透的果子，那么多人暗通款曲，早晚有这么一天，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</p>
另外，天使马上就要到了。</p>
只要天使正式授予自己旌节，那就更稳妥了，从此可以蒲帅自称。</p>
“喊话，让守军开城门，不然就攻城。他们现在这副德行，几人有心思守城？”</p>
“遵命。”</p>
亲兵刚要上前，却见河东县东城门突然缓缓打开，大群士卒涌了出来。</p>
“王使君可说话算话？”</p>
“一人十缗钱！”</p>